刚过99岁生日的抗美援朝老兵：只要记得，那些人那些事就会一直存在
开栏语抗美援朝战争伟大胜利，将永远铭刻在中华民族的史册上！永远铭刻在人类和平、发展、进步的史册上！71年前的今天，志愿军抗美援朝首战打响。10月25日，被确定为抗美援朝纪念日。当年那支队伍里，有不少四川人的身影。他们中，既有黄继光、邱少云，也有不少不为人熟知的英雄。半个多世纪悄然过去，近日，我们来到位于成都新都区的四川省革命伤残军人休养院寻访他们，听他们讲那段峥嵘岁月里，生与死书写的故事，血与火锤炼的品格。
每天下午六点左右，在成都市新都区新繁镇荣军路的四川省革命伤残军人休养院（以下简称“荣军院”），都会有一位老人一边散步一边挥手和大家打招呼。和一般人挥手同时会寒暄几句不同，这位老人只挥手不开口。大家冲他挥手是因为他耳朵不好，他以挥手回应，则是因为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，一片手榴弹的弹片从他的脖子穿过，进入口腔削掉了舌尖部分。这位老人叫唐国义，10月21日，他刚刚度过了农历99岁的生日。而近70年前抗美援朝的经历，老人依然清晰记得。
2019年，唐国义的儿子唐兴全开车载着父亲，去崇州怀远一个休养院找战友。唐兴全回忆说，最开始听说有七八个父亲的战友在那，到了查了才知道只有一个还活着。而因为健康原因，唐国义也未能见到唯一在世的战友。听到七八个人只剩一人在世的时候，泪水在唐国义的眼眶里打转。被告知在世一人也不能相见时，唐国义一动不动，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后，缓缓转身离开。
“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，但心里肯定很遗憾。”唐兴全回忆说，二三十年前，每隔两三个月，生产队放抗美援朝的电影像上甘岭战役等，哪怕是下大雨，父亲也会跑去看。而现在几乎每天晚上，父亲都会看战争题材的电视剧。只有谈到那段岁月，他眼里才有光，说话声音也更大。而平时他话很少。
▲抗美援朝老兵唐国义
九死一生：右眼被打爆，牙齿被打掉
谈到抗美援朝，唐国义有些激动，他一边讲，一边还举起双手，比划着手持机枪的动作。他说话含糊不清，不时需要他的大女儿唐兴明帮忙解释他说的话。说话时，因为近几年父亲听力下降，唐兴明需要凑到父亲的耳边说，老人才能听到。尽管听力有所下降，老人的思维依旧清晰，说到受伤时，他首先讲到的是自己的战友，然后才是自己。而他说的最多的是，他把受伤的战友弄丢了。
唐国义老家是四川广元朝天。1950年，他跟随部队抵达了朝鲜。唐国义回忆说，过鸭绿江的时候，部队给每个人发了半斤牛肉干。但因为有规定不准点火，最后只能含在嘴里，等牛肉干慢慢化掉再吃。唐兴明表示，她记得小时候父亲讲过，最艰难的时候，他们曾用帽子接老鼠尿解渴。“当时我们没有高射炮，敌机飞得很低，发现烟火就会扫射。”唐国义表示，1952年，我们有飞机了，还打落了一架敌机。他和战友跑去看是否有可用的零件，“对面的装备比我们好，抬敌机机翼的时候感觉很轻”。
而最危险的一刻发生在1953年大年三十的晚上。当晚唐国义和战友一起攻打上甘岭902高地。“地上三道铁丝网，上面还挂着手榴弹。”唐国义用手比划着铁丝网的离地距离，大约一二十厘米。与他同行的战友不幸碰到了地雷。唐国义回忆说，照明弹一亮，他看到战友的肠子已经漏了出来，身上背的弹夹已经被染红。他把战友的枪往背上一挎，就拖着战友撤退，“之后好像又有三次爆炸，然后我就不记得了”。唐兴明指着父亲脖子上的伤疤说，有一块弹片从该处穿入，随后进入嘴部，削掉了舌尖，同时他的一口牙几乎无一幸免。另外一块弹片射中了他的右眼。现在老人的右眼是一颗义眼，看东西只能靠左眼。
▲抗美援朝老兵唐国义
坚强：双手只剩一半手掌，生活基本自理
唐兴明摩挲着父亲没有手指、只剩一半的手掌说，父亲的部分脚趾也没有了。现在还没入冬，他已经穿了羽绒服，但手脚还是会发冷。据父亲回忆，手指和脚趾可能是被铁丝网刮伤或者手榴弹炸伤，来不及治疗最后只能截肢。虽然身心遭受重创，但唐国义从战场归来，依然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，在生产队，看守玉米地，防麻雀偷吃等工作他都干过，“他从来没有把身体的残疾当作偷懒的借口，他一直教育我们要干一行精一行”。
唐兴明今年54岁，在她的记忆里，有些瘦弱的父亲看上去并不像军人，但他一言一行里满是军人的严厉。而他自己的生活更是军旅生活的延续，哪怕如今他已99岁高龄。唐国义每天早上7点左右起床，自己洗脸并拧干擦脸的小方巾。然后他会坐在阳台上等待医生护士检查身体。11点左右是午饭时间。吃过饭，他可能会休息一会儿。下午四点半吃过晚饭后，他会出去散步，步行大约一公里。然后收看新闻联播和军事节目。“父亲很喜欢看军事题材的电视剧。”唐兴明表示，晚上九点他必须睡，会看着时间去洗漱。
“蛋糕只吃了一小块。”唐兴明表示，父亲现在基本只吃素，饭量基本就是一两口的量。他虽然说不清话，但事情记得很清楚。他负伤那次一起攻打高地的两个战友，一个是大邑的彭德承（根据老人讲述同音），一个是剑阁的艾光荣（根据老人讲述同音）。谈到了后来自己也受伤失去意识时，唐国义首先想到的是，“我把他（彭德承）弄丢了”。前几年，唐国义曾去成都周边的休养院找老战友，但最终并未寻到。唐兴明表示，父亲从战场带了十几个铜的子弹壳给他们，但后来都找不到了。但父亲曾说过，只要记得，那些人那些事就会一直存在。
红星新闻记者林聪摄影记者吕国应
编辑陈怡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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